第66章 第六十六章

玖七v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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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气温上升,城市回暖。

    夏桉从车水马龙的街道穿过,挤进凝滞的热浪,来到装修好的纹身店。

    今天是她纹身店开业的日子。

    开门大吉,今天夏桉的纹身店打八折,生意兴隆,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,比夏铭扬的店略胜一筹。

   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谢祈横没有来。

    夏桉有些失望。她本以为他会过来的,毕竟这是她亲手开的第一个店。

    她听见有工作人员喊自己:“老板!”

    “来了来了。”虽然她嘴上应着,眼睛却还在人海中瞟来瞟去,但依旧没看见自己想见的人。

    夏桉只好憋着气过去了。身为老板,她不需要干活,只需要记账和管理店里面的一些事务。

    不远处的门口,吴钧豪正排在队的末尾,用手遮挡刺眼的阳光:“横哥啊,你说你和桉姐都什么关系了,怎么还需要排队呢?直接喊一声,人不就来了么?”

    吴钧豪今天也是来纹身的。

    谢祈横用开玩笑的口吻说:“行啊,那我先进去了,你在这慢慢排吧。”

    说完,直接迈着长腿跨过成山成海的人群,留下吴钧豪一人站在原地苦苦等待。

    夏桉正坐在柜台前招揽顾客,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的谢祈横。

    夏桉本身也属于长相极其出挑的那一类,和谢祈横站在一起,一对靓男靓女格外显眼。甚至有许多小姑娘纷纷拿出手机拍照,时不时和同伴笑着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?”夏桉双手环抱在胸前,明知故问。

    “来纹身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她仿佛听见了什么新鲜事一般,“稀客呀,这边坐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招呼谢祈横坐下,自己则去准备工具。

    周围的人纷纷转过头看向谢祈横——这个能让老板亲自纹身的人。

    其实来这的人有些并不是真的想纹身,而是被夏桉吸引过来的。人们早就听闻这儿的老板风华绝代,于是纷纷来一睹芳颜。

    “你亲自帮我纹?”谢祈横挑眉。

    万千风情隐没在她的眉眼间:“给你的特权。怎么,不乐意?”

    今个夏桉高兴,谢祈横的心情也跟着好,整个人的寒气都少了许多。

    他依着她说:“乐意,荣幸之至。”

    夏桉对这个答案很满意,笑吟吟地询问他准备纹的图案。

    “就纹两个字母,xa。”

    夏桉怔住。

    这不是她名字的缩写吗?

    她给他打好预防针:“你确定要纹这个?洗掉的话很疼的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,不洗。”

    她的名字即是他下意识的恻隐。

    “这谁知道呢,没准哪天你就跟别人跑了。”她哼哼道。

    “夏桉,你身为刻在我身上的人,能不能有点自觉?”谢祈横蹙眉。

    她这才回到正题:“纹哪里?”

    “就这儿。”他捋起袖子,露出骨骼分明的手腕,青色血管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这里,也是夏桉曾经拿烟头烫过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地方。

    看着上面的红痕,她实在于心不忍:“换个地方吧,你这里有伤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,就这儿。”他态度很坚决。

    夏桉没再多说,先拿铅笔写下xa两个字母,转印在谢祈横的手腕,随后拿起工具准备割线。

    “谢祈横,接下来可能有点疼,你忍一忍。”

    他淡淡地答:“我不怕疼。”

    这话不是在吹牛,他确实不怕疼。

    高中那会,谢祈横成天惹是生非,打架次数多得数都数不过来。什么样的伤都受过,就是没见他怕过。

    也许,有些人生来就没有感觉。

    所以他贪恋疼痛,这是唯一能带给他活着的感知,让他真切地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。

    痛苦可以毁灭一个人,也可以重塑一个人。

    有些东西必须要摧毁才能迎来新生。

    整个过程很疼,夏桉很紧张,尽力控制好力度减轻谢祈横的疼痛,长久地攥着工具使得手心有些冒汗。

    完事后,夏桉已经累得大汗淋漓。她为他贴上保鲜膜,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——

    xa。

    夏桉。

    两个字母工工整整地纹在谢祈横的手腕处,遮住了曾经被烟头烫的伤痕。

    那一刻,他将夏桉永远地刻在了自己身上,同时也刻在了心里。

    而那场遇见的象征,也被覆上了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他在清洗日子的伤口,让它不被厚厚的灰尘遮挡。

    他要自己一看到这个纹身、这个伤痕,就想起夏桉——

    这些都是她带给他的。

    他要永远保留着。

    要在这虚伪、冷漠的世俗中,信仰般地爱着她。

    排到吴钧豪时,时间已经临近中午。

    他要纹的是crush加一串数字,看起来像日期,但不是节日。

    crush,夏桉知道,是碾碎、碾压的意思,也意味着短暂的、热烈的、但又羞涩的爱恋。

    起初,夏桉不明白,说别人都是纹对象的名字,他为什么纹这个。

    他只是笑笑,没回答。

    本来这时工作人员已经要吃饭了,但看在老朋友的份上,夏桉破例给他加时,并且没有收费。

    夏桉一直不明白这个日期的含义,也不止一次地询问他,可他都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直至有天晚上,赵诺哭着给她打电话,声音断断续续地抽噎着:“吴钧豪是不是在你那纹的身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夏桉肯定道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?那串数字是我和他相遇的日子。他说是送我的生日礼物,我现在真的很想哭……”

    一切不经意的相遇都是蓄谋已久。

    其实吴钧豪早就喜欢上赵诺了,远比她知道的要早。

    只是直到那个日子,他的暗恋才窥破天光。

    虽然他没有直接纹上赵诺的名字,却变相地将她永远带在了身边。

    而夏桉也再次住进了谢祈横家,将自己的日常用品搬了进去,并且小改了装修风格,变成了两个人共同的家。

    刚开业时生意好,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三更,远远就看见别墅的灯还亮着。

    “还没睡?”她扶着墙脱掉高跟鞋。

    谢祈横正靠在沙发上闭目眼神,视线慢慢朝她这儿飘来,意味深长的不可思议:“等你下班。”

    她哄他:“你等我干什么?我最近忙,你先睡。”

    谢祈横跟她闹别扭:“睡不着。”

    “那要是我今晚不回来,你就一直等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嗓音极其慷懒,却又有压迫感。

    记忆中的谢祈横似乎一直都是如此,偏执成性,一旦认定就不会放手。

    但这样的性子总归是容易受伤的。

    夏桉忽然就心疼了,她不知道这些年他究竟受了多少苦,才成长为如今的沉稳。

    于是她软下心来,用近乎谄媚的语气说道:

    “那——谢总,我们去睡觉。”

    “一起睡?”他轻轻晒笑出声。

    看着他裹挟着的意味深长的笑容,夏桉知道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。

    “谢祈横,轻点,我明天还要上班。”她做着最后的挣扎。

    “你求我。”

    夏桉淡淡道:“我求你。”

    婉转如莺啼的美妙嗓音即是最好的催情剂,让人妄想透过这层薄纱探索她的潋滟山水。

    炽热的目光下,谢祈横用皮带将她绑在了床脚。

    见状,夏桉感觉不妙:“谢祈横,说好轻点的。”

    他没理会,自顾自地继续。

    “谢祈横!你听见了吗?”她不甘心,继续呼唤他,同时剧烈晃动着,胸口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似乎是嫌她吵,谢祈横在她的腰窝处狠狠啃了口作为惩罚:

    “再叫,我让你含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她不叫了。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亲自给除了我以外的人纹身?”说话间,他的手游走在她曼妙的身躯上。

    夏桉这会儿被他撩拨的不行,哪里还顾得上回答,只是不停地喘息。

    “嗯?说话。”他在她的锁骨下啃了口。

    这一下成功刺激到夏桉,她颤了一下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真没有?”

    “真没有。”

    闻言,谢祈横猛地堵住她的唇。夏桉说不了话,只能发出“呜呜”的响声。

    他恶狠狠地说:“你要是再敢骗我,我就把你舌头咬断。”

    曾经,她骗他不会去英国留学。得知真相的那一刻,愤怒与不甘交织在他的心中,却又无能为力,只能在原地等了她十年。

    执迷不悟是最荒唐的忠诚。

    他再也受不了她的欺骗了。

    夏桉拼命摇头,空气稀薄以至于她即将窒息,谢祈横这才松开她。

    “你想咬死我。”解开束缚的夏桉气鼓鼓地舔了舔舌头,随即瞪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你要是再不答应我的话,我可能真的会。”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继续自己的动作。

    ……哪有这样逼人的?

    “你都不说爱我,我怎么敢和你结婚?”夏桉冷哼一声,暗自嘲讽。

    印象中,谢祈横很少说情话,但对于她的爱无法掩饰。

    人们口中的爱遍地清辉,他却独以赤诚之心纵身世俗大火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,耳边传来一句低沉浓烈,用力得几乎想要把她揉进骨髓里的:

    “我爱你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我上次做了个梦,梦见你就是不肯和我结婚,还说要和别人私奔。”

    她不禁被逗笑:“这都是什么梦啊?”

    “我还没说完。”他顿了顿,继续讲述:“然后我差点把你掐死,你才答应我。”

    夏桉:“……”

    敢情这是在变相地威胁她呢?

    可他却咬牙切齿:“夏桉,有我在,你怎么敢跟给别人跑的?”

    他眼尾恹恹压下多余的情绪,死死盯着夏桉。

    只要他还活着,还有一口气,她就别想跑掉。

    夏桉突然红了眼圈。

    泪花兑着笑意一并浮现,酸涩被磨进骨子里,走马观花的过去如同潮水般在她眼前时隐时现。

    呼吸接近停滞,心脏却狂乱地跳动着说爱。

    她忽然问道:“你生日是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“十一月十三号,怎么了?”

    十一月十三号。

    她在心里琢磨着,算好日子。

    快了。

    “十一月十三号,我们就结婚。”

    六月盛开在落日晚风,高考结束的后几天,三中举行毕业典礼。天空泛起热浪,蝉鸣聒噪。

    赵诺正坐在夏桉家翘着二郎腿玩手机。她转头,随口问道:“你今天要去三中?”

    “嗯,和谢祈横一起。”夏桉补充。

    赵诺调侃道:“哟,你竟然肯回三中,稀奇稀奇。”

    夏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,当年她可是打死都不愿意去一次学校。

    其实这次回去也没什么事,无非就是想着重温一下母校,看望看望老师和这一届的学生。

    当然,看望老师什么的都是其次的,主要还是陪谢祈横回去。

    他们俩当年可是学校的混子头,若不是谢祈横想去转转,夏桉无论无何也不会回去。去了指不定被哪个老师逮到,再来一顿教训,絮絮叨叨个没完。

    夏桉今天穿了件斜肩吊带短袖,脖子上挂了条水晶项链,外加只露出一小截的黑色热裤,衬得人愈发娇艳。

    “帅啊。”赵诺冲她竖了个大拇指。

    她笑着回应。

    她家离三中不远,也就几公里路,坐车十几分钟就到了,平时她也经常偶遇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。

    随着目的地的抵达,一件件校服逐渐多了起来,两人混在清一色的校服里显得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夏桉拍了拍的肩:“你什么时候再穿个校服给我看看?”

    印象中,谢祈横很少穿校服,和夏桉一样,一年只穿一两回,连升旗仪式都敢不穿校服,因此没少挨批。

    “行。”他微微眯眼,“看不出来,你还爱玩制服。”

    夏桉无语:“你就不能想点在床上以外的东西吗?”

    “沙发上?”

    …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。

    “滚啊。”她笑骂着在他肩上拍了一下。

    此时毕业典礼还没开始,陆陆续续的同学到场。

    没有了老师的束缚,同学们也不再拘束,肆意追逐打闹,还有的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玩,时不时跟同伴炫耀,用先锋、潮流的标签隐藏另一面的惊世骇俗。

    路过红黑榜时,谢祈横特意停下脚步看了两眼,同时用手翻着厚厚的档案。

    夏桉不解地伸长脖子:“你找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找你的处分档案。”

    她气恼道地用手挡住谢祈横,仿佛怕真的被他找到:“你闲得没事找它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看看你的‘光荣事迹’。”他故意咬重后四个字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刚好翻到夏桉的处分记录。

    夏桉心虚地捂住处分单,大叫:“还真翻到了?!”

    “不然呢?整个三中就你的处分最多。”谢祈横冷嘲热讽。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”她不死心,接着翻档案,发现还真就自己的名字最多。

    她没话说,转头又看见“谢祈横”三个字安安静静地躺在处分单上,兴致勃勃地凑上去念:

    “高(三)五班谢祈横因多次打架斗殴,被记过一次……你的也不赖嘛~”

    见黑历史被扒,谢祈横一声闷哼,硬是把夏桉给拽走了。

    有两个女生看见谢祈横,眼睛直冒星星,兴奋地冲上来问他联系方式:“学长,你有女朋友吗?”

    旁边的夏桉清了清嗓子,示意她是正主。

    谁知他否认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这她哪忍得了?!

    夏桉刚想给他一拳,就听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:“但有未婚妻。”

    本来已经看见希望的女生听到这话,只好惺惺离开。

    而夏桉则揪着刚刚的话不放,冷笑:“说话怎么还大喘气?结巴吗?”

    谢祈横不跟她计较,走进大礼堂,找了个位置坐下。他人高腿长,走路自然快,夏桉一路小跑跟在后面,累得直喘气。

    毕业典礼在大礼堂举行。伴随着众人的欢呼,年年必有的撕书环节再次上演。

    夏桉也跟着狂欢,虽然毕业已久,但她太想念这种疯狂的氛围了。

    混乱的大厅里,人们在颠簸,在狂欢。这一刻,他们即是一切。

    ——敬这场至死不渝的青春。

    狂欢完,大家进入下一个环节——抽人发表毕业感言。

    谁知,好巧不巧,主持人偏偏抽中了夏桉。

    她本以为不会抽到自己,已经躺平,没想到主持人一抽一个准。

    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,夏桉不知所措地站起:“呃……我毕业有段时间了,是回来参观母校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对你的高中时代有什么感言吗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她顿了顿,洋溢着自信张扬的笑容,“我成绩很烂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底下笑倒一片。

    人人都是说自己的优点,哪有上来就说自己成绩差的?

    哄笑中,只见夏桉不紧不慢地扬了扬嘴角:

    “但是我和年级第一在一起了。”

    语气张狂而又不可一世,一如曾经那个飞扬跋扈的夏桉。

    后来主持人说了什么,夏桉不记得了,只是清晰地记得,自己曾张扬地站在全校师生面前说出了这样一段话——

    “可以毫不夸张的说,曾经的我确实不怎么样,但多亏有一人,给我以残暴的爱,让我知道什么叫血流不止的深刻,甚至在我出国留学后等了我十年。”

    “承蒙那一缕光,成为我往后日子里的救赎。”

    有个小脑袋问道:“美女姐姐,那你和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全场都安静下来,目不转睛地等待她的回答,没有一个人在说话。

    包括谢祈横。

    夏桉笑笑:“他啊,现在是我的未婚夫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,全场都在尖叫着起哄,人们早就忘了这是一场毕业典礼,斯里揭底地欢呼。而老师也只是笑笑,无奈地看着这帮孩子们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典礼结束后,两人没有回去,而是继续留在三中漫步。

    云朵变幻莫测,迅速漂移着遮挡住头顶的阳光。于是她奔跑着,追逐风和自由。

    操场上人来人往,少年少女们身披六月朝阳,追逐夕阳余晖。

    他们中或许有人染着头发,做着亮晶晶的美甲,浓妆艳抹,带着骨子里的叛逆。

    只不过再也没有人是他们。

    光悬在头顶,她摊开手掌,交织出虚妄、彷徨的光。

    荒芜的世界里,他们相拥,成为彼此永垂不朽的信仰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我不该心动的。”谢祈横倚在她身上,闭上眼。

    他们的相遇并不美好,甚至可以说是荒谬。

    那一年,夏桉14岁,受尽欺负蜷缩在角落。

    后来,她15岁,飞扬跋扈,放纵自己为所欲为。

    她曾认为自己的未来一片荒凉,于是蜷缩在角落里,避开所有的光,任自己自生自灭。

    直至那一天的到来。

    撕开云雾,他就是光。

    夏桉轻声唤他:“谢祈横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你相信爱吗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

    她刚想开口,就听面前的人哑声道:

    “但我信你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后来,他们订了婚,买了钻戒。

    谢祈横也改了手机锁屏密码,从他们相遇的那天改成了结婚的日期——也是他的生日。

    他不要再铭记痛苦了。

    那是他的新生。

    “当我们真正热爱这世界时,我们才真正生活在这世上。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是齿轮不断咬合的磨练,尘世纷嚣里的人总是伟大的叫我们虔诚地爱着一隅烟火人间。”

    谢祈横对她的爱从来都不是美好的,与此相反,它带有许多复杂的情绪,比如占有和痛苦。

    记忆模棱两可,插进骨髓,怪诞也荒谬。它毁灭他,医治他,在他的骨血里生生不息。

    “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,总是黑夜,但并不暗,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。”

    她这一生肆意落魄,感谢命运,有剥夺也有馈赠。

    我们堕落、破碎,但我们终会被托起。

    我们终见天光。

    自遇见的那一刻起,熄灭已久的心火又开始燃烧。

    自此生生不息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全文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